吃飯的地方定在永安街,位于城東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區,北城有名的京都飯店,是一家五星級大飯店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,京都飯店是北城高干子弟們最愛出入的地方,當然了,他們也出入得起,能來這里吃飯的人,不是這個司令的兒子,就是那個書記的女兒,總之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。長此以往,他們抬高了飯店的名氣,飯店也將他們的身份襯得更加顯赫,能不能出入京都飯店,成了衡量一個人背景夠不夠硬的標準,不能進京都飯店的子弟,都不算真正的京圈子弟。現在那樣的風氣沒了,除了京圈高干子弟,只要有錢,誰都可以進去瀟灑一把。以前有錢都未必能進,還得有身份背景,不過那時候有錢也就意味著有背景,因為那時候私營企業正處在發展階段,真正的有錢人都跟“權”字沾邊。“老馮這次可真是大出血啊,要是這筆投資談不下來,接下來的半年,咱們誰都別好過。錢都是小事,主要是能搭上段正清這條線,以后咱們在行業內就不用再畏首畏尾了,也不用擔心項目被卡。”老馮全名馮逸,比陳舒云大八歲,是逸云傳媒的老板,同時也是這次項目的總導演和制片人,不光要親自組建項目團推,還要核算運作成本,籌措資金,總的來說就是要負責項目的整體把控。之前馮逸找的都是小投資,這次卻找了個大的,大得讓公司所有人都覺得他走了狗屎運。陳舒云感慨道:“老馮今年運氣爆棚,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段家二公子。”溫如許垂著眼沒說話,她心里有太多疑問了,然而這些疑問,她不方便問任何人,包括好友陳舒云,只能默默壓在心底。陳舒云瞥了她眼,見她無精打采的,只當她是坐飛機坐累了,拍拍她肩:“還有半個小時才到飯店,你先瞇會兒。”溫如許淡淡地應了聲:“嗯。”半個小時后,車停在京都飯店門外。陳舒云拉了下溫如許的胳膊,聲音難掩激動:“到了!”溫如許淡定地看了眼窗外,看到熟悉的“京都飯店”四個字,有一瞬間的恍惚。要說毫無感覺,那是不可能的,雁過還留痕呢,更何況她跟葉江在一起交往了三年。經年舊事,如倒帶般在腦海中浮現。第一次來這里,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,葉開禮帶她來的。當時葉開禮是她男朋友,兩人剛交往不久,在她生日當天,葉開禮將她帶到京都飯店,包下一間帶有露天花園的豪華套房為她慶生。第二次是葉江,在她大二下期快結束的時候,連日期她都準確記得,六月十五號,她十九歲。那天葉江包下整個京都飯店為她慶生,請來了兩岸三地十幾位娛樂圈大咖,其中有五個她很喜歡的歌手,輪流為她唱歌,像是特地為她一人開了一場盛大而隆重的演唱會。再后來,她頻繁出入京都飯店,頂樓的總統套房全年為她預留。時隔五年再次來到這里,溫如許有種光如隔世的感覺。“瞧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,激動得眼睛都紅了。”陳舒云攬著她肩,笑著打趣,“被京城高檔飯店的貴氣震撼到了吧?”溫如許強行壓下喉嚨里的酸澀,溫柔地笑著回應:“是。”陳舒云松開攬著她肩的手,改為挽住她手臂:“等咱們拿下投資,這部劇要是能爆火,讓老馮單獨請我們幾個再來這里大餐一頓。”溫如許仍舊溫柔地笑了笑:“好。”“你呀!”陳舒云從她臂彎間抽走手,在她白嫩的肩頭上點了點,“你留學歸來后,整個人都變了,變得毫無棱角,像是被精心打磨后的鵝卵石,圓潤光滑得泛著冷光,沒有一點脾氣,也沒有一點煙火氣,淡淡的也冷冷的,仿佛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進你的眼。以前的你,雖然文靜乖巧,但卻很靈動,偶爾發點小脾氣也很可愛。”溫如許垂眸不說話。怎么可能不變?先不說她被葉江帶入萬丈名利場滾了一圈,就說她跟葉江那樣位高權重的人在一起三年,再尖銳的棱角也都會被磨平。兩人走到飯店門口,快要進飯店時,陳舒云停了下來,小聲問:“寶兒,你能跟我說一下嗎?你在倫敦的那三年,究竟經歷了些什么?”溫如許眼睫顫了顫,正準找借口搪塞過去,陳舒云的手機響了,馮逸打來的,問她們到了沒有。陳舒云邊走邊說:“到了到了,已經進飯店了,還是之前那個包廂嗎?”馮逸:“我正要跟你說這事,包廂換了,段老板說來了一位貴客,之前的包廂不夠格,重新訂了一間豪華套間。”陳舒云按捺住八卦的心,沒有問貴客是誰。“行,你把房間號發給我,我跟如許馬上過去。”溫如許走在陳舒云身后,隔了幾步,沒聽見電話里馮逸說的話。她要是聽到了,絕對不會再進去。陳舒云掛斷電話,看了眼馮逸發的消息,偏頭對溫如許說:“六樓豪華套房,老馮可真是下了血本!”溫如許笑了笑:“有舍才有得,馮總通透,生意會越做越好。”叮一聲,六樓到了。陳舒云走在前面,溫如許跟在后面,兩人一前一后走進603豪華套間。主創團的成員都在,兩位主角正坐在沙發上探討劇本。馮逸背對著門站在陽臺上抽煙,聽到響聲轉過身,看到溫如許,他捻滅煙,笑著走進餐廳,順手把玻璃門拉上,阻隔了煙味進屋。溫如許規規矩矩地打招呼:“馮總。”她從不稱“老馮”,一直都是喊馮總,畢竟她跟陳舒云不一樣,陳舒云跟馮逸是校友,也是朋友,而她跟馮逸私下里沒什么交情,她也不想有任何交情。馮逸看著她冷淡疏離的樣子,雖然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并沒有明著表現出來,仍舊朝她笑了笑。“辛苦你來一趟。”溫如許笑著回:“應該的,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,馮總能用得上我,是我的榮幸。”馮逸抬了下手:“坐吧。”溫如許坐下,安靜溫柔地垂著眼。馮逸坐到她對面,翹起二郎腿,以老板的語氣開口:“要是像以前那種小投資,我也就不折騰你了。主要是這次的投資人身份不簡單,那可是北城真正的京……”他話沒說完,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:“三哥這次給了兄弟這么大一個面子,這份人情兄弟記住了。”溫如許聽出來了,是段正清的聲音。緊跟著是另一道更熟悉的聲音:“不用記,我不是給你面子。溫如許眼睫一顫,猛地站起身,那一瞬間,她心跳都漏了一拍,呼吸一下變得急促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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